智慧下午被孔老师带去另一个校区参加教研会，将两个一对一辅导课排在了晚饭前后。最后一节上完，一看时间估计空空已经开播了，也没着急回去，留在学校整理下午的笔记，顺便把明天要讲的课件改了几页。

起来接水才发现外面天色不对，一看手机十点多了，赶紧收拾了跑出去赶末班车。出校门就见公交车进站，加足马力也没追上，气喘吁吁地扫了辆共享单车，决定大风中体罚自己。骑出两站地，天上开始飘雪花，几分钟工夫就下大了。

林双星来电话时她已经看到酒吧招牌，也没接听，想着快蹬几下就到了。一使劲，车子原地打滑，链子掉了。试了几下没挂上，郁闷地蹲在车子旁边，仰头望天，被落雪冰得打个冷颤，活活给气笑了，“这运气也没谁了……”

不幸中的大幸，前方就是目的地。

手机催命似的又响起来，智慧深呼口气，“喂，马上就到酒……！！”起身要走，撞到一个恰好经过的路人身上。

对方先是粗鲁地骂了一声，见是位娇俏小妞，顺势就把她搂住了。

智慧一退，没退开，稍微侧过身，手肘稍微用了些力气撞在他胸口上，同时身体猛地往外冲去。那人吃痛松手，智慧摆脱禁锢，也不敢多作停留，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。

林双星快被电话里一连串奇怪的声音吓疯了，才打开的车门“怦”地关上，一边不停地对着手机说话，一边退到门口台阶上往远看。

智慧惊魂未定地一口气跑出好远，抬头看路时，就见大雪纷飞中，一道高大身影逆着光向自己奔过来，这颗心总算落了回去。然后，莫名涌起一种类似委屈的情绪。

脚步停下，就那么站在原地望着他，缓缓调整呼吸和心跳，却不知为何心越跳越快。直到被他死死按进怀抱里，才发现自己有多害怕。一瞬间全身脱力，连手都抬不起来，双腿打颤，索性两眼一闭，将全部重心都交给了他。

靠在怀里的身子一沉，林双星慌忙接住她，心下骇然，“智慧！”

她轻轻应一声，过了一会儿才攒出点力气来，拍拍他的背，“没事没事了。”

林双星咬牙，这是什么台词！“你是不是拿了我的剧本？”

智慧笑起来，搭着他的胳膊想直起身来，却被他又压了回去。头抵着他胸口，感受到温热的气息扑在耳畔，痒痒的。心停跳了一拍，又惶惶失了节奏。“吓死我了。”她说着，攥紧了他背后的衣服。

林双星也吓得不轻，“到底咋回事？”

智慧闷声道：“那边有条狗……”

林双星：“……”几乎是百分百肯定她在扯犊子，还是往她跑过来的方向看了看。

智慧趁机离开他的怀抱，往黑暗里随手一指，“你看，还在那边转悠呢，快走吧，这么晚自己跑大街上的，肯定是野狗，万一被咬了……啊啊啊！”

林双星抓起她胳膊就咬。

隔着厚厚衣物，只咬到一点点肉皮，她下意识想躲，反惹他咬得更紧。智慧自知力量差距，不敢再冒然行动，提起一只拳头，像鼓槌一样连连敲在他肩膀上，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。

到家脱了衣服一看，紫红紫红的一颗小星星，“这个狗……”智慧狠骂一句。

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，正好看到狗刚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，大模大样地走到沙发坐下。她把胳膊上的伤举过去，林双星呛了一下。歪头看了看，放下饮料，从茶几底下翻了根笔出来。智慧想缩回胳膊已经迟了，眼睁睁被他抓住。

“惹我还用牙给你‘画’啊。”很有震慑力的警告之后，抬笔在她那星咬痕旁边的皮肤上画了一颗同等大小的星星，一边轻轻涂色，一边低声开口，“我说，你听着。以后万一真一个人的时候遇着危险了，别着急跑，更不要乱说话、强出头，装傻装死都可以，首先保证自己安全。还有就是——”他抬起头，眼中是少见的严肃，语气却轻柔低缓。“不管出现什么情况，都不要害怕，知道了吗？”

智慧脑中嗡然，其实没听清他都说了些什么，仍不由自主点点头。

他这才松开手，咬着笔尾笑眯眯欣赏自己的大作，在智慧骂人之前把笔递了过去，“你每天都几点下课，写到那上面去。”

“干嘛？”智慧顺着他的指向，看了看门上那张各科老师的签到表，很快反应过来，心里一暖，脸上就有了笑意，“不用，再这么晚回来，我提前给你打电话。”

林双星沉着脸，“你会打吗？”

智慧立即用力地保证，“嗯。”

但是说实话，对于走夜路这件事，智慧早早就无感了。在东北，从9月底开始，白天就一天比一天短，她一年里有大半时间是天不亮出门、漆黑夜色中下班。像今天发生的这种小概率事件，过多地忧心，也只是为难自己。

林双星说得对，真有危险，害怕是最没有用的情绪。

眼瞅到立春了，降雪却突然多了起来，连着下了好几场，昨夜里的最大，智慧早起站在阳台往下看，蒙蒙晓色中的洁白景致，隐约身处九马山的错觉，兀地心情大好。

学校门前不知谁堆了个硕大的雪人，激发了这伙熊孩子的创作欲望，不到中午已经被捯饬得面目全非，衣帽配齐了，又挂上不少小饰品，珠光宝器的简直可以去走红毯了。智慧下午五点多就没课了，出门看到那个雪人头上被人插了一排树叶，扇面般铺开，像个翠绿的羽冠。

不远处的冬青树墙秃了一片，林双星手里掐了把叶子，还在对着这个印第安雪人修修补补，旁边好几个学生围观拍照，造成了小范围的交通堵塞。

智慧正待出声提醒，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嗓子，“走起来走起来孩儿们，别堵大门，礼让消防通道，守护生命安全。”

林双星手一哆嗦，掉了几片树叶，还奇怪这声音在哪儿听过，就听见智慧刻意的招呼声：“孔老师没课啦？”

“没课了。”孔老师一抬手抓住林双星背后的帽兜，“这不，正好有个学生来请吃饭，你跟蹭吧。”

智慧咳了咳，“我减肥呢，不能吃晚饭。”

孔老师扭脸看她，痛心疾首地抖着手里的帽兜，“这是掰了呀？啊，这是掰了？”

林双星被勒得咔咔咳嗽，抓着衣领求饶，“您老说话、就说话，手上能别用劲儿吗？”

智慧好奇地绕过去看看他，“哦，你啊，来请孔老师吃饭的吗？好的，你们慢慢吃，我就不打扰了。”

林双星连连挥手，巴不得她赶紧别在这掺和。

“嗯？真掰了。”孔老师也不拦着，嘟囔着，“那我得跟教研学院沈老师说一声，该追就追吧，年轻人，搞对象是正经事。”当即松开手去打电话。

林双星一个箭步冲出去，从身后把智慧抱了个结实，“别走，我后悔了。”

看热闹的同学瞬间沸腾了，尖叫声口哨声此起彼伏。

孔老师：“呵呵。”

一个男同学激动地靠过来，“老师，我跟我女朋友也吵架了，您给我也想个辙呗……”

老头斜他一眼，“不用想，明儿我跟你爸爸说，让他直接去给你提亲，好不好？”